死神借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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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生存的意志

因為工作時打瞌睡而被停職,為此懊悔不已的司徒,正在家中聽收音機節目。那時收音機正廣播談心的Phone-in節目,主持人正在接聽一名因失戀而陷入低潮的少女的電話。

「既然已經完結了,為甚麼還要這麼執著呢?」主持人正截了當地問。

「因為我……還喜歡他。」少女似乎欲哭地說著。

「那麼你可以挽回來嗎?人生不是只有戀愛的……」主持人總是帶著責備的口吻說。

執著嗎?或許是吧。司徒似乎將自己代入了廣播的少女當中。可能已經到了鑽牛角尖的地步,她感到自己走進了絕望的胡同,正渴望有人可以帶自己走出這個迷宮。司徒聽著廣播,有一點想打去電台的衝動,手握著電話,組織著要如何說明這一件事。因為失職而差點殺人?還是有人因為自己而差點死掉?

在司徒思考之際,手上的電話響起。司徒因此而吃了一驚,看看電話,電話上的號碼是從未見過的。會是廣告嗎?司徒猶疑要不要接之際,手指不小心按了接聽鍵。

「喂?」司徒不得以地應了電話。從聲音判斷,電話的另一方是一名年青的男子,似乎是斯文的一類型。那男子用稍有磁性的聲音說:「請問是司徒小姐嗎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妳好,我是林泉惠的哥哥,林泉浩。」聽到對方的身分時,司徒立即從心中產生了一陣驚慌。是叫自己別再負責惠的事嗎?司徒在負面的想法下回答:「林……林先生?請問有甚麼事嗎?」

「惠拜託我拿一點東西給妳,請問方便出來見見面嗎?」司徒在聽到對方的回答後鬆了一口氣,但對於浩突如其來的邀請又感到不知所措:「好……好的。」

「要不要一起吃飯?我知道一間不錯的餐廳。」

「是……好的。」司徒的腦內根本無法組織較有條理的回答。

「那十二時在尖沙咀的地鐵站F出口見,可以嗎?」

「可……可以的。」

「那我等你,再見。」

「再見。」司徒按了收綫;鍵,一下子呆住了。這真一切都不可思議,還以為自己在造夢的司徒,捏了捏自己的臉頰,在痛楚之下發現這是現實。

司徒記得毛小姐提起林先生時陶醉其中的表情,又記得周醫生曾經提過林先生是現今IT界有名的設計師。故此雖然不是正式的約會,但為了至少不要失禮,司徒特地打扮一番。她用上了平日不常用的化妝品,穿上了平日不常穿的昂貴連身裙。

下午十一時五十分,司徒來到了尖沙咀地鐵站。因為自己就住在該地鐵站附近,所以她不消多久就來到了。但對方似乎比她更早到一點。
當看到浩時,司徒立即明白毛小姐為之傾心的原因,浩的外貌是足以迷倒大部分的女生的。一副俊俏的臉龐,一臉無法抗拒的笑容,一身潮流的打扮……這簡直是典型的理想男性。

浩用可恭的笑容向司徒打招呼,並親切地領著司徒來到一間非常昂貴的餐廳。兩人入坐時,浩甚至親切地為司徒拉了椅子。司徒面對這樣一個紳士,感到自己明顯地格格不入。

浩似乎學過各種禮儀,因此有著貴族的氣質,使他跟惠與人的感覺截然不同。可以說浩一看就感到是上流人士,而惠就是平凡中學生。

「司徒小姐,妳要點甚麼呢?」浩微笑著問。

司徒看一看餐牌,上頭盡是自己沒吃過的食品。松露、鵝肝、魚子醬……畢竟自己只是一個中產階層,沒吃過也是正常的。司徒安慰自己說,又瞄了瞄餐牌,選了其中最便宜的一個套餐。

「那我就要個A餐好了。」司徒回答說。

「A餐是吧。」浩向侍應招了招手,很純熟地點了餐。然後等侍應走遠以後,他才有禮地向司徒說:「沒有嚇著妳吧。突然請妳出來。」
「沒有的,反正我也是閒著。」司徒回應說。「倒是林先生,現在是在上班途中吧。這樣不會妨礙到你嗎?」

「不會的。今早為了去醫院,本來就請了假。」

「去見惠嗎?」

「是的,而且今天要決定她做手術的事宜。」

「林先生真的很疼惠呢。」司徒微笑著說,可能自己是獨生女的關係,她不覺有點羨慕林氏兄妹。

「畢竟她是我唯一的親人,而且她的情況,我也有責任。」浩說這話的時候,眼神中訴說著寂寞。然後他從外套中拿出一個小盒子,交給司徒,說:「這是惠要我轉交的。」

司徒接過了盒子,那盒子的裝飾並不特別精美,只是單調的藍色小盒子。司徒看著,會心地微微一笑,想打開,不過以防萬一,還是問道:「可以打開嗎?」

「我想應該沒問題的。」

司徒把拇指移到了盒子的開口位置,正想使勁時,心裡猶疑了。她想留到回家再看,於是就拿開了手,說:「我想還是回家再開吧。」

司徒小心地把盒子放到手提袋中,然後向浩點頭感謝,說:「要你特地拿給我,真不好意思。」

「別這樣說,倒是妳一直照顧惠,我還未說謝謝。」

「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。」

「司徒小姐,妳太謙虛了。」浩搖搖頭,笑著說,這時侍應正好為兩人送上餐湯。「難怪惠這麼喜歡妳。」

這時司徒正在啜飲著第一口湯,因為聽到浩的說話,她被嗆到口嚨。她輕咳了兩聲,然後拿起餐巾抹了抹,說:「是惠說的嗎?」

「我感覺得到。」浩微笑說。司徒半信半疑地看著浩,她不是不相信浩,而是不相信自己。當浩看到司徒的表情時,他依舊露出那使人醉倒的笑容說:「那個小盒子不是最好的證明嗎?」

司徒這下子無言以對,就啜飲了一口湯,轉移話題說:「林先生有沒有考慮過讓惠轉到第一級病房呢?」

這時拿起了湯匙,正要喝一口的浩,在半空中停下了動作,然後放下來,苦笑著說:「並不是沒想過,應該說在兩年前我就已經提出了,不過惠就是不願意。」

「不願意?」

「其實三年前惠第一次發作時,她甚至連住院也不肯。」

「不肯?為甚麼?」司徒不解地皺著眉頭。

「可能……她覺得這是報應吧……」



在照過X光片以後,惠在更衣室換上衣服。最近檢查的次數多了──惠心想,她知道這背後一定意味著甚麼。

就在更換衣服之際,惠突然感到心臟一陣麻痺,於是站不住腳,便往牆上靠。在外面守候的毛聽到與牆壁碰撞的聲音時,擔心地問:「惠?妳沒事吧。」

「我沒事。」惠立即回答說,她知道如果自己慢一兩步回應的話,就會讓毛知道自己又要發作。

每次照過X光以後,惠都會感到要發作似地,心臟附近一陣麻痛。她早就習慣了這一點程度的痛楚,故此她能輕易地掩飾過去。等惠換完衣服,拉開簾幕時,毛小姐已經在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她。

「妳真的沒事?」毛用質問的口吻說。

「毛……毛小姐。妳也不用每次都這麼擔心啦。」惠故作堅強地說。

毛用狐疑的眼神盯著惠,令惠差點因為緊張而露出了破綻。然而在這方面始終是惠技高一籌,於是毛也不再懷疑,就帶著惠回到周醫生所在的地方。

這時周醫生正在外頭看著惠的X光片。在心臟處明顯地有一個半張二十元紙幣大的黑影,周醫生看著時,眉間陷了下去。他深深地明白到事情的逼切性,也從心底裡同意了浩急切要求進行手術的決定。依據他的保守估計,惠最多只有半年命。

根據現在的進展,要做一個人造心臟最快只需再多半個月,但是以目前醫院的情況來看,人手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畢竟這所醫院太缺乏心臟科的專業人員了。

剛好毛和惠一起到來,惠就在一張面對周醫生的椅子上坐下。周醫生拿起手邊的病歷表,正待開口之際,卻被惠搶先一步:「周醫生,你是不是答應了哥哥甚麼?」

周醫生對於惠的提問,有點索味興然,心想著應該是浩已經跟惠說了。但為了保險起見,周醫生還是拐個彎問:「為甚麼這樣問?」

「因為最近哥哥來的時候顯得有點興奮,而且檢查也頻密了。」惠如實地回答說。

周醫生聽到惠的回答,感到非常失望,這表示惠對於手術的事亳不知情,也表示手術在現階段是不能進行的。惠見周醫生不作回應,又說:「我是不會答應的。」

「啊?」周醫生正奇怪著。

「我是不會同意做手術的。」惠嚴肅地說。

「為甚麼妳認為是要做手術了?」周醫生問道。惠被問到這裡時,心裡原本認定的答案被動搖了,就別過頭去回答說:「……我只是這樣認為……」

周醫生看著惠,那時惠的臉上露出了難解的神情。但周醫生無論如何也想打破惠的堅持,問道:「妳不想恢復健康嗎?」

「不想。」惠似乎非常輕鬆地回答說。「我這是自作自受,我不想哥哥為了我的問題而勞苦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在周醫生有機會開口時,惠又打斷了他,說:「我就說這是我自作自受。我沒想過要活下去,所以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!」

話畢的惠,氣沖沖地離開了檢查室,這次她關門時特別用力帶上。周醫生面對這樣的惠,也感到得一籌莫展。他對身旁一點也不驚訝的毛問道:「你覺得她會答應嗎?」

「可以肯定機會率大於零。」毛回答說。

周醫生嘆了一口氣,心想:這個手術最大的難度原來是她本人的意願。這半年內真的可以讓她答應做手術嗎?






=====hakusho1488 於 2007/11/1 下午 12:04:28 修改文章內容

羽山 於 2015-05-25 08:33:46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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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醫療失誤

「我吃飽了。」惠用手巾抹一抹嘴,自言自語地說。她把食物盤輕輕放好,然後拿起一本書細讀著。

這時,司徒敲了敲門,走了進來。惠正興奮地向司徒打招呼時,忽地看到司徒的步姿搖搖欲墜似的,於是關心地問道:「司徒小姐,妳沒事吧?」

「啊……惠。」司徒無力地說著。她不穩地走向惠,卻一下不小心絆倒,向前方的櫃子倒去。幸而惠反應得快,立即伸出手來,一把抱住了司徒,才沒有撞到櫃子的一角。

「喂喂!妳真的沒事吧!這樣很危險啊!」惠提醒司徒說。

「謝謝……」司徒爬起來,當她站起時,似乎又要倒下去。惠看不過眼,於是走下床,拿了一把椅子,扶司徒坐下來。

司徒有氣無力地倚著椅子的靠背。惠伸出手來摸摸司徒的前額,也不覺比平時熱,只是看到司徒臉青、口唇白,不由得問道:「妳是不是不舒服?看妳的臉都已經變成僵屍色了。」

「只是有點睡眠不足。」司徒這時不由自主地往前伏在惠的床上,對那一陣軟綿綿的感覺依依不捨的樣子,看來舒適的床舖已經俘虜了她的靈魂。

「這麼說來,妳這一周好像都是值夜班。是生理時鐘的問題吧。」惠說著,微微地聽到一陣鼾聲,於是她靠上前去,只見司徒已經呼嚕地睡著,也不好意思打擾,便替她蓋上被子,自己走到窗前,看看外面秋天的風景。

「快十月了呢。」惠口裡說著。



等到司徒醒來的時候,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小時。司徒之所以醒來,是毛在巡完西棟以後前來喚醒她的。故此當司徒發現自己打瞌睡時,不好意思地紅著臉,向毛道歉。

「妳向我道歉也沒用。如果這時出了甚麼大事的話,妳和我都承擔不起的。希望妳明白,妳負責的病人裡有好幾位都是重病患者。如果妳真的不舒服的話,請妳請個假,我們還沒缺人到無法讓妳請假的地步。」毛雖然沒有露出兇惡的表情,但從她的語氣,明顯地她十分不滿。

「是的……對不起。」司徒一副可憐的樣子,低下了頭來。

「那麼,惠妳感覺怎樣?沒有不適吧。」毛向惠問道。

惠搖搖頭,並且報以一個微笑說:「我沒事,還是請妳關心司徒小姐吧。」毛聽到惠這樣說,也報以微微一笑,然後和司徒離開了房間。
惠看著兩人離開,房間內又變得只剩她一人時,她有點寂寞地看著窗外。

在惠的窗外剛好種著一株松樹。惠每一天都看著這樣的一片綠色,常常想著這真是極大的諷刺。松樹是常青樹,有長生之意,對於時日無多的我來說,不是一種極大的諷刺嗎?如果外面的是一株洋紫荊樹該有多好。惠常常這樣想,然後又會自言自語地說:「今年看得到紫荊花開嗎?」



毛和司徒回到了護士室。那時護士長正好也在,從她的臉色看來,她似乎已經知道了司徒打瞌睡一事,因此司徒又被猛烈地訓斥了一頓。

司徒洩氣地坐了下來,心裡一直自責著。其實即使別人不責備她也明白,自己要照顧的病人中有好幾位只要稍有差遲就可能離世。可身體就是不由自主地要打瞌睡,那是她無法抗拒的。

這時毛在她身旁坐了下來。毛見司徒已累得臉上罩了一層青色,也實在於心不忍。只是自己不過是一名護士,也無能為力,就口頭上為對方打打氣說:「加油啊!明天就休班了吧。」

司徒點了點頭,強迫自己掙開眼睛。但無論雙眼瞪得再大,精神就是不肯回來。

毛也不是不明白司徒的痛苦,她也嘗過這種滋味,所以也不願再壓迫對方。她看一看時鐘──晚上九時,心裡默默地祈求著:希望今晚平安無事吧。



惠看一看鴨子鬧鐘,然後又看看手上的書本。她正在閱讀的是魔術書籍,她沒有這種志向,只是純粹為了興趣而閱讀的。到現在為止,像憑空變出物件、移形換影一類的魔術都難不到她。

突然,門打開了,因此一陣寒風從窗外吹進,使得惠立即往被窩裡縮。從床上的角度看不到對方的存在。等對方坎進來一點以後,才知道那人的個子並不高,大概只比門柄高一點。

「平!」惠看到那人的身影時,不由得驚訝地大喊道,同時又湧起了一陣擔心。於是惠立即走下床來,拿了一件外套替平披上,說:「這麼晚了你來幹嗎?要是發作的話怎麼辦?」

「可是我覺得好無聊啊!惠姊姊陪我玩!」平咧開了嘴笑著說,然後一個勁兒撲向惠的懷裡,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。

「真拿你沒辦法。」惠嘆了一口氣,雖然她總是拿毛小姐開玩笑,但對平她一點辦法也沒有,無可奈何只好收留平。「那你想玩甚麼?」

「惠姊姊,變魔術吧!」平高興地喊著說。

惠又嘆了一口氣,然後她把平抱到床上。她想了一想,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一條手帕,蓋在加手上,說:「看著啊。」

惠假裝做了個唸咒的動作,有一點裝模作樣的問:「你猜會出現甚麼?」平看看手帕,想了想,回答說:「彈珠?」然後惠把手帕揭開,裡頭出現的是一個銀幣。平看了十分興奮,然後拉著惠的妄袖要她多變好幾個魔術。

之後惠還做了好幾種魔術,例如把銀幣變到平的口袋中,憑空變出一輛玩具車……總之,能夠騙小孩的工夫,惠全都用上了。

突然,外面吹進來一陣刺骨的寒風。惠立即搶上前來用右手替平擋了擋風,有點擔心地問道:「平,有沒有事?」

這時平忽然臉上變了色,猛烈地咳嗽著。惠立即明白到事情的重要性,她抱著平,掃掃他的背說:「平!振作一點。」

然而平似乎越來越辛苦,臉色漸漸由紅色變色青色。惠心裡正慌,卻愛莫能助,畢竟她不是護士。於是她轉過身來,猛力拍下召喚護士的按鈕,同時低聲對自己說著:「沒事的。」



那邊廂,護士長正因為不見了平的關係,正發散人手找尋著。她也請毛幫忙,說:「毛小姐,請妳到三樓去找。」

「可是護士長,誰來留守護士室?」毛擔心地問道,她心知護士長大概是要司徒留下。

「有司徒小姐就夠了。她總不能永遠依賴妳的。」護士長回答說。

「可是……司徒小姐的情況……」毛想反駁,卻在她說完之前,已經被對方打斷了。

「難道我要因為一名偷懶的護士而多花人力嗎?快去,不然穆家平受涼了的話怎麼辦?」護士長完全無視於毛的請求說。

毛看著司徒,司徒雖然勉勉強強地笑了笑,不過一看便知道現在的她並不可靠。然而毛也無可奈何,只有和護士長一起離開。

那時正好敲過晚上十時的鐘聲。為了防止自己睡著,司徒不停地勉強自己運動,走走路、煮煮茶,好教自己保持清醒。然而,當司徒一坐下來,就立即又被睡魔控制住。司徒最終敵不過睡魔的侵擾,還是伏在案上,漸漸睡去。

就在這時,護士室響起了警報聲。



怎麼沒有人來?惠心裡慌著,看著懷中的平辛苦地喘著氣,她真的不知所措。

已經過了七分鐘了。仔細算算,從護士室到這裡來根本不用一分鐘,為甚麼會這樣慢?

這時平的臉色已經完全變成了青色,甚至開始變成紫色。惠見情況如此,也終於按奈不住,抱著平衝出了房間,朝護士室的位置跑去。

在搞甚麼啊!惠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,然後一下跳下了樓梯,往左拐了一彎,在護士室的不遠處,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響聲。她使勁地推開門,當她看到裡頭的景象時,不覺無名火起──裡頭只有打著瞌睡的司徒。

惠這時真的動怒了,她顧不得司徒是否眼睏,只管一腳把對方踢醒。

「司徒雅雯!快起來!」惠大喝著,這使得司徒立即從夢中甦醒。司徒四下張望,當她看到惠的時候,立即問道:「惠?妳怎麼了?」

「不是我怎麼了。是平啦。」惠放下平,讓司徒照看著,司徒見平的臉色漸紫,立即拿起對講機呼召醫生。不消多久,一名醫生來到護士室,他替平稍稍檢查,說:「是氣管痙攣,拿氣管擴張劑!」

司徒聽著,立刻從藥物中找出氣管擴張劑,並為平注射。這時,護士長、毛和幾名護士也因為收到呼召的緣故而來到。當醫生做完應急處理以後,立即對其中幾名護士說:「已經引起了腦部缺氧現象了,立即送到急救部!」在醫生的安排之下,數名護士立即把平帶走。

因為自己而害死平的想法干擾了司徒的意識,她手一直抖個不停,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停下了警號。這時已經怒火中燒的護士長喝罵道:「混蛋!妳這樣還算是醫護人員嗎?」

司徒也早已覺得無地自容,護士長這時更加不留情面,直指著司徒罵:「妳這傢伙,到底是怎樣做事的?」

司徒無法回話,的確,在工作時打瞌睡是她的過失。她也正害怕著:如果平因為這樣而死去的話,她應該怎麼辦?我當上護士又是為了甚麼?想到這些的時候,司徒不覺地落下淚來。

「等一下,護士長。」惠這時終於看不過眼,插口道。「雖然司徒小姐打瞌睡是她不對,但不覺得要她獨自留守的妳也應該負上責任嗎?我想妳不會不知道司徒小姐的情況吧。」

護士長對於惠的責難,完全無動於衷,因為無論惠說甚麼,司徒是肯定要負上最大責任的。她轉過身來對毛說:「毛小姐,妳還在那裡幹甚麼?林小姐累了,快帶她回房間去。」

毛聽到護士長的話,只得順從地拉著惠走。惠拼命想要掙扎,卻始終敵不過毛的力度。這時惠表現得十分抗拒地說:「毛小姐!難道連妳也不幫司徒小姐嗎?」

毛假裝沒聽見,只是一昧地把惠帶回房間。就在病房門前的位置,惠終於發難,直指責毛說:「我看錯妳了,毛佩鳳!」

這時毛終於顯得有點委屈,她皺起了眉頭,對惠說:「有些事連我也是無能為力的。司徒小姐肯定要承擔這次事故的所有責任,這次的證據太明顯了,不是我和妳可以插手的。」

「那又怎樣!難道不身體不適就該被罰了嗎?那麼醫院的所有病人也該一起處罰了吧。」惠怒喊著說。

「我只能答應妳,我會盡量讓司徒小姐留下來,好嗎?」毛這樣說,惠想繼續糾纏,只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是無法強求的,這才稍稍平息了怒氣,鼓著臉腮回到房間。剩下來的毛,在走過長廊時,正好看到天上殘缺的月亮,不禁輕輕嘆息著。

作為醫護人員,本身就是用生命來和無數的生命在拼鬥。只是說到生命的話,也有它的極限,對於生生死死有時是不可強求的。

毛這樣想,又嘆息著:始終還是劫數難逃嗎?



在毛的極力擔保下,院方才對司徒的過失惘開一面,最後對司徒的處分是:停職一個月,以及不再負責照看穆家平。






=====hakusho1488 於 2007/11/1 下午 12:03:55 修改文章內容

羽山 於 2007-11-01 20:03:00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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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親情

晚上七時的鐘聲剛響過,司徒正在休息室內整理剛吃完的飯盒。她打開水龍頭,邊用溫水沖洗著飯盒,邊哼著一首流行曲。這時毛剛巧走進來,她向司徒打聲招呼,然後整個攤到沙發上。

「Phila,妳還好吧。看妳好像挺累的。」司徒轉身關心地問。

「放心吧。我畢竟也在這裡工作了三年,這種程度還難不到我。只是要照顧惠那孩子,再多三條命也不夠用。」毛疲倦地躺著說,顯得有氣無力似的。「剛才那孩子又耍性子,不吃紅蘿蔔。」

司徒噗嗤地笑了笑,雖然她才剛來了一周,但從平日的工作中,可以感受到毛和惠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要深。雖然她們都不自覺,但明顯地她們兩人真的無所不談,就像昨天為了聊在哪買生果,也說了十數分鐘。司徒見兩人關係這麼好,就不其然地說:「妳們好像親姊妹呢。」

「我們嗎?」毛聽著,立即擺出厭惡的神情說。「如果當了她的姊妹,恐怕再有一百條命也不夠……雖然也是有人這樣活了二十多年。」

「是指惠的哥哥嗎?」

「是的。他和惠簡直是天和地比。」毛說到這裡時,厭惡似乎一掃而清,反而露出了興奮的心情。「說來這次是妳第一次值夜班,所以妳還沒見過他呢。等會我們去清理盤子的時候就會見到了。」

司徒對於毛突然轉變的態度感到好奇,想著今次不知是帥哥還是俊男之際,又不好開口問,就只點了點頭回應。



惠正用她手上的鐵叉將紅蘿蔔和飯菜分開,使得在碟子上的一角特別地堆起了紅色。她討厭紅蘿蔔,管它有沒有營養的,總之就是難吃。
一雙活潑的大眼睛正定睛地看著惠把碟子中的飯菜吃完。每當惠把一塊食物放進口裡時,小孩的雙眼彷彿都會發出期待的閃光,就等碟子中的東西清理乾淨。惠對於這一雙充滿壓迫感的眼睛,感到十分不自然,於是放下了手邊的食具,開口說:「你在這裡等也沒用,今天我是不能出去的。」

「咦~~為甚麼啊!」小孩一臉抗議地說。

惠不太想回答,就苦笑著,又把一片豬肉送入口中。

「咦~惠姐姐你就陪我嘛!要不我替妳吃紅蘿蔔!」小孩依然鬧彆扭,似乎只要惠不答應就從此倒地不起。雖然替她把紅蘿蔔!解決掉這個條件頗為吸引,惠也想答應,只是真的有心無力,唯有裝作沒聽見,再把一片菜送入口中,同時眼角瞄了一下鴨子時鐘──晚上七時二十六分。

這時,毛和司徒正好來到。儘管如此,小孩似乎還是要賴到底,竟真的開始在地上打起滾來,說:「我不依!姐姐妳一定要陪我玩啦!」

司徒見狀,立即走上前來,把小孩抱起。但小孩卻似乎決要與司徒爭到底,就堅持倒地不起。於是場面就像起重機吊著物事一樣,司徒把小孩半吊了起來。毛問惠說:「這是怎麼樣了?」

「似乎是平的媽媽因為有事,不能來的樣子。雖然我是不太清楚。」惠無奈地回答說。

「是這樣啊……」然後毛便走到平的身邊,蹲了下來,對平說:「平,你不可以這樣啦。因為惠姐姐的哥哥今晚會來,所以不能陪你。你也不想姐姐見不到哥哥吧。」

「嗚……」平抽泣著,有一點平復下來,但還是有一點不情願離開地說:「可是哥哥明明就沒來嘛。」

這一句話似乎捉到了惠的痛處,叫惠好不好受,使她立即擺出了苦惱的臉容。的確,惠的哥哥總是準時七時就會到來,這事連平也知道。毛意識到情況越來越糟,立即對司徒說:「Ella,請妳先帶平走吧。這裡的事我會處理的。」

司徒向毛點了點頭,一把抱起了平,任平再反抗,她也不放開。這時惠思考了一會,彷彿良心責怪,就走過來,對司徒說:「請等一下,司徒小姐。」

司徒回身,於是惠揍近了平,說:「雖然我今天不能和你玩,不過我可以送一點小禮物給你。」說著,把右手插到口袋裡,握了一個拳頭,再抽出時手中頓時多了兩個扣著的金屬圈。惠將金屬圈交給平,說:「如果你可以解開它的話,我明天就跟你玩。」

平接過了金屬圈,然後自覺地跳到地上,看看圈子,又看看惠,咧開了那口不整齊的牙齒,興奮地笑著。彷彿心有靈犀的,平也不多話,便跑著離開了房間。

司徒看著平的背影,心想著與自己相比,惠真的非常了不起。惠一定很適合做照顧小孩的工作吧,如果她可以順利出院的話……

「惠真的很擅長照顧小孩呢。」司徒轉身微笑著說。

然而惠卻沒有回話,她倚著床沿,揪住胸前,半跪了下去。惠彷彿聽到心臟裂開的聲音,從體內傳來一陣微微的麻痛,卻足以叫她臉容變色。司徒見狀,只有撲上前來扶著惠,卻不知該如何是好。幸而經驗豐富的毛指示說:「司徒小姐,快叫周醫生!」

於是司徒把惠交給毛,二話不說立即飛奔出去。毛輕輕扶著惠回到床上,在對方耳邊溫柔地說:「惠,振作一點。」

惠可以清楚地聽見毛的說話,身體卻不聽使喚的無法回答。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,也不知是因身體對痛楚的自然反應,還是過分疲勞的關係,她的意識漸漸遠去……



為甚麼要這樣做?

在漆黑之中,惠正獨自一人走著,孤單、寂寞,可是她卻不害怕。突然,眼前亮出一道光芒,在光芒中走出一個人,一名約三十歲的男子。男子一臉不悅地看著惠,質問道:

為甚麼要這樣做?

惠停了下來,和男子照看著,卻不作聲。那男子臉上除了憂鬱,也充滿著滄桑的皺紋,這教惠感到心痛。

我也不想這樣做。

那為甚麼要這樣做?

我……因為沒有其他辦法。

為甚麼要背叛我……

對不起……



「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嗎?」周醫生在惠的病房內,向一名約三十歲的男子說道。

「是的。」男子簡單地回答,看著惠安穩地睡著,使他感到稍稍安心。

「惠同意了嗎?」

「不,還沒有。」男子搖搖頭。

「你打算怎樣?」

「現在跟她說的話,她一定不願意的。」男子說這話時,輕撫著惠的前額,用憐惜的眼神看著惠。「但是我不能再等了。這一次可能只是發作,但下次或許就……」

「……我明白你的意思。只是……不是我不想幫你。你明白吧,始終也要取得她的同意。」

「我明白。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她的。」

「……那麼,我會儘量替你安排的。」周醫生說著,拿出一本筆記本,將重要的資料抄寫下來。

當男子看著惠的臉時,他忽然心裡感到害怕。惠就像死了一樣睡著,使他分不清生與死。他心裡突然產生了不好的念頭:她會不會只是像睡了一樣地死去?這時只有心律調整機傳來冷淡的聲音,才使他有一點實在感。

他們之間的生與死,彷彿就是依靠這冰冷的機器聲,傳遞著。

就在此時,惠安穩的雙眼漸漸張開。在一片濛朧中,惠的眼前又看到了夢中的男子。她猶疑著這是否夢境的延續,只是當她感受到心臟那一陣麻痺,以及聽到心律調整機傳來的聲音,她才肯定這世界是真實的。

「哥哥……」惠有氣無力地說著,心臟的疼痛好像也麻痺了肺部。

「惠。」男子看到惠回復意識以後,緊張地握著惠的手。惠從男子握手的力度中,可以感受到那一分盡在不言中的感情。

「你來了呢。」惠微笑著對男子說。男子也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,說:「對不起,我遲到了。」

縱使對話十分簡單,兩人已深深地明白到對方的情感。周醫生看到這個景象,也不好意思再打擾,對惠揮揮手再見,便逕自離開。在房間內的兩人互相對視著,卻沒有多發一語。或許對他們來說,再多的話語也是多餘的。



周醫生回到了休息室,毛和司徒正好在泡著茶。看到周醫生的身影,毛趕忙放下手邊的工作,衝上前來,問道:「林先生來了嗎?」

「嗯,來了。」周醫生回答,從司徒手中接過一杯熱茶,啜飲著。毛聽著,舒了一氣。周醫生見毛稍稍定下心來,於是開口問:「毛小姐,妳有試過協助人造心臟接駁手術嗎?」

「……沒有,如果是人造器官的話,我只協助過人造肝臟接駁手術」毛這樣回答。然後當她再細心想想,立即追問說:「難道林先生他……」

周醫生沒有回答,只是喝著杯中的熱茶。等他快把茶喝光以後,他站起來對毛說:「我明天會送一分手術指南給妳。我希望妳可以參與今次的手術」

毛面對周醫生,認真地點了點頭。

這時,掛鐘敲過半夜三時的響聲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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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山 於 2007-11-01 20:03:00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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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Unknown

汝若抱有執念,吾將借力量予汝。

這是二xxx年,某月的一個周一,代表著一周工作的開始,一名年輕的女性走進了一所充滿藥水味的白色建築物。在建築物的外牆上,橫寫著明晰的五個黑色中文字──威廉頓醫院。

女性大約二十出頭,一頭秀麗的及肩烏髮,皮膚白幢透紅。以這個年紀來說,她的打扮算是樸素,就一件簡單的裇;衫,加上純藍色的長裙,和這個單調的走廊正好配成一對。由於還是早上七時的關係,看病的病人並不太多,醫院內充滿一股深沉的氣氛。

女性跟著地上的綠色綫;條走,沿途向各工作人員點頭打招呼,不消一會便來到了接待處。那時接待處只有一名白衣的護士,護士似乎正忙著收拾所需的用品。

「早晨。」女性向護士說。聽到這一把溫柔的聲音,護士轉過身來。這時女性注意到護士的工作證上看到一個藍色的花形標誌,那是一級手術室護士的記號;女性再看看對方的面容,大概只是二十出頭,於是女性不由得從心底裡佩服,畢竟手術室護士就像考一般醫生一樣難,何況還是第一級的呢?這時護士帶著微笑,對女性說:「早晨,請問有甚麼可以幫妳嗎?」

「我是今天起在這裡工作的護士,敝姓司徙。」說著,女性向護士展示一張工作證。

護士看了看那一張工作證,說:「請稍等。」然後她彎身到櫃台下,拿出一套未開封的制服和一串鑰匙,交給女性,又舊親切地說:「請先到更衣室換衣服,就在左邊轉角處。另外,這是妳的存物櫃的鑰匙,號碼是33。」

女性點點頭,道了謝,便拿著衣服和鑰匙走到更衣室。過了一會,女性便穿著一身整齊的白色制服回到接待處。

這時接待處已經有另一位護士在幫忙,原來的那一位向另一位護士招一招手,然後轉過身來對女性說:「妳好,我叫毛佩鳳,妳就叫我Phila好了。由今天起,妳會跟我一起工作,所以由我負責帶你參觀。」

「啊……妳好,我叫司徒雅雯。請多多拍教。」

護士親切地帶著女性在醫院內四處參觀,醫務室、診療室,牙科、耳鼻喉科,殮房……她們參觀過病房以後,最後目的地是前往護士室。就在她們走到轉角處時,一名少女突然從另一邊衝出,正好與司徒撞個正著,都倒到地上去。

「好痛……」少女摸著自己的鼻子,低聲地喊著。此時女性慌忙伸手去扶起少女,說道:「對不起,你沒事嗎?」

少女本來順著女性的力量,順利地站了起來。但當她看到旁邊的毛時,少女嚇了一跳,退了三步又倒了下去。然後少女指著毛說:「毛……毛小姐!」

毛用不悅的眼神斜睨著少女,她盤起了雙手,說:「惠,妳終於看到我了呢?我不是跟妳說過很多遍,今天早上要做身體檢查,要妳待在房間裡嗎?怎麼又走出來了,而且還是用跑的。」

「嗚……我只是出來……上洗手間而已。」少女狡辯說,她移開了視綫;,不敢與對方正視。

「我看妳又去找平了吧。」毛佩鳳用陰險的眼神瞪著少女說。「我限妳在十分鐘內回到房間去!不然的話……」

少女聽著,又嚇了一跳,臉上罩上了一層青色,不敢抗命,就趕忙轉身離開。看著少女的身姿遠去,女性這才問道:「那孩子是這裡的病人嗎?」

「她是林泉惠,也是妳要負責的病人。」毛佩鳳回答說。



惠回到了房間,坐在床上,輕輕地踢著腳,呆呆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。在安靜的環境中,只有心律調節機仍在發出聲響。彷彿聽著自己死亡的韻律,惠忽地想起之前與自己相撞的女性,心想著:那人是誰?和毛小姐在一起,會不會是新來要照顧我的?

還是該送個見面禮才對。惠這樣想著,手上握一個拳頭。突然一道紅光從拳頭中冒出,穿過皮肉照在牆壁之上。在差不多一分鐘以後,紅光漸漸消失,惠打開拳頭時,裡面卻多了一個洋紫荊胸章。

「做得還不錯。」惠一邊稱讚自己,一邊細賞著那一枚胸章。在銀色中透出一點深紫,高貴之餘帶著神秘。

這時,門打開了,走進來一名穿著白衣的醫生,以及兩名護士──毛佩鳳和之前的女性。

「周醫生,早晨。」惠先開口說。

「早晨,我介紹給妳認識。這位是今天開始在這裡工作的護士──司徒雅雯小姐。」留著一把鬍子的周醫生回應說。

「妳好,我是林泉惠,叫我惠就可以了。」惠微笑著對司徒說。司徒也跟著報以一個微笑。

「那麼,接下來我們要到檢查室做簡單的身體檢查。先問一下,最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?」

「除了剛才被毛小姐嚇著了以外,就沒有了。」惠開玩笑地說著,使得毛向她投來一點不滿的眼神。周醫生見惠還有開玩笑的餘裕,放心地呼了一口氣。

於是四人來到檢查室,首先是毛領著惠做一點基本中的基本,比如說量身高、體重。縱使毛在這方面經驗豐富,當對手是惠的時候,總是要花特別多的工夫。

在毛陪同惠做一些基本的檢查時,周醫生交給司徒一分病歷表,說:「這是惠的病歷,因為考慮到日後需要妳幫忙照顧惠的緣故,希望妳先閱讀一遍。如果有甚麼不明白的話,等今次檢查完結以後,再跟妳討論。」

司徒點了點頭,接過病歷表時,她問道:「現在有甚麼要我幫忙的嗎?」

「只是基本檢查而已,不用擔心。」周醫生回應說,然後走向正陷於戰鬥中的毛和惠。

這時,毛正替惠量血壓,另外又替惠抽了一點血(這是毛死命捉著惠的一點成果),用試管盛載著,並交給走過來的周醫生。周醫生看了看惠的身高、體重和血壓等數據,說:「看來沒有太大變化。那接下來就要聽診了。」

惠這時的表現是服從的,本來她就只對毛惡作劇(不過開玩笑則是人人有分)。惠自覺地微微捲起了衣服,聽筒碰觸到她的皮膚時,她因為冰冷而稍稍向後縮了一下。周醫生細心地聆聽著惠的心跳聲,當中夾雜著的雜音比上次更大了一點。

周醫生放下了聽診器,微笑著面向惠,卻甚麼也沒說,只請毛把血液先拿去化驗。惠把衣服放下,也不追問任何結果,只說:「我可以找司徒小姐嗎?」

「嗯,好的。」周醫生回答。於是惠從口袋裡掏出了剛才的洋紫荊胸章,正想站起來時,周醫生又叫住了她說:「下周我會替妳約一個時間做X光檢查,可能會比較辛苦,就請妳忍耐一下了。」

「醫生……」惠忽然一臉嚴肅地看著周醫生。她打量著周醫生的地中海頭,然後冷冷地說:「如果不會變成地中海的話,我是沒所謂啦。」

醫生面對惠的回應,愕了一愕,一時反應不過來,直到數秒後,他才摸了摸自己沒有頭髮的頭頂,不覺地「噗嗤」笑了出來。



林泉惠,十六歲,父母雙亡,只有一名兄長──司徒正閱讀著病歷表──入院三年,沒有任何敏感徵狀,沒有家族遺傳病……

司徒隻字不漏地默念病歷表上的文字。當她正要翻到下一頁之際,惠的臉孔忽然進入了她的視綫;,使好停止了閱讀。惠一臉笑咪咪的,使得司徒也跟著露出了微笑。

「司徒小姐,這是送給妳的見面禮。」惠將之前的胸章交給司徒。司徒看著那一枚胸章,深深地被它的銀色和紫色所吸引,那的確是不比名牌要差的傑作。司徒用感激的口吻說:「這不是洋紫荊嗎?好漂亮啊!」

惠見司徒一臉興奮,也感到愉悅,說:「妳知道洋紫荊的花語嗎?」

「……花語?」司徒對花並不了解,儘管在知識中搜索枯腸,也無法得出一個答案來。當司徒正要提問之際,外頭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咆哮聲。

「你這XXX!想殺了你老爺呀!」似乎是一名男子在大喊。

在檢查室的三人被那叫聲嚇了一跳。本著好奇心,他們一併走到外頭。只見一名男子正指著一名護士大罵。亳不客氣地問候對方的母親,加上全不專重的口頭上的性騷擾,正好配合男子兇神惡剎的臉孔。周醫生見勢頭不對,立即搶上前來,擋在男子和護士之間,問道:「這位先生,不知道本院做錯了甚麼?」

「哼!你這醫生來得正好,這X街護士想用這針筒殺了我!」

周醫生看看旁邊已經嚇慌了的護士,她手上的確拿著一支空的針筒,可以看出護士不打算注射,而是打算抽血。於是周醫生問道:「……張小姐,這位先生患了甚麼病?」

「我也不清楚,是陳醫生叫我幫他抽血的。」張抖著聲音回答說。

周醫生打量了男子那無神的雙目,瘦削的身材,聲音也似乎變了似地,立即心裡有數,心想著:陳醫生是本院的內科專家,不會輕易犯錯的,況且只是抽血……於是周醫生對男子說:「我相信陳醫生也是為了先生著想,才會請張小姐替你抽血的。」

「那個XX黃綠醫生,肯定是搞錯啦!想要索取更多醫療費罷。」

「那如果由我來檢查也是同一結果呢?」

男子明顯被周醫生的話嚇了一嚇,有點慌張地退了一步,一時回不上話。但他不久又再強辭奪理地說:「你們這是官官相衛吧。」

「我看是先生你怕抽血會……」周醫生這句話正中男子的心頭大石。還沒待周醫生說完,對方已一個拳頭直打在他的左頰上。周醫生被這一拳的來勢打倒,頭撞到牆壁上,頓時額上冒出血來。

四周的人見狀,只懂得尖叫,卻沒有人敢出手。男子未因周醫生倒下而放過對方,反而一手抽起意識模糊的周醫生,揮拳朝醫生的腹部打去。這時一個身影快速地鑽出,用一隻瘦弱的手制止了來勢兇猛的拳頭。

那是惠的手。

兩人一時間處於膠著狀態。男子奮力想要掙脫,但手臂卻一動也不動。惠抬頭狠狠地瞪著對方,怒斥道:「人渣,你是不想別人發現你吸毒吧。那就不要到醫院來啊!還是你根本是想要人叫警察?」

男子面對惠的恐嚇,又見自己敵不過惠,也顧不得看病的事,轉身拔腿就跑。這時張小姐才稍稍定下心,走過來扶起周醫生,並對惠說:「謝謝。」

「別客氣。」惠微微一笑,然後回到司徒的身邊,問已經嚇呆了的司徒說:「你沒有嚇著吧?」

司徒看到惠亳不緊張,只懂瞪大了眼,一時也對不上話。此時,毛正好回來,她看到司徒那發青的臉,便向惠查詢來龍去脈。

「原來發生了這種事嗎?」毛溫柔地對惠說:「這裡我會處理了,妳先回房間去吧。」

這次惠沒有反抗,倒很順從地離開。過了一會,等司徒回過神來,毛關心地問:「妳怎樣?沒嚇壞吧。」

「只是吃了一驚,我沒事的。」司徒感激地回應。「倒是惠竟然連無賴也可打倒,身體不是好得很嗎?她甚麼時候出院?」

毛對於司徒的話大感驚訝,問道:「妳是不是還沒看病歷表?」

「只看了一部分。」

「我就知道。」毛小姐輕呼了一口氣,又說:「我告訴妳。如果不是因為轉院的話,惠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離開這所醫院。」

咦?司徒心裡冒起了疑問。

「我先去找周醫生,等妳看完那分病歷表之後,請妳到護士室一趟。」說罷,毛便轉身離開,只留下司徒一人手持著病歷表。

司徒翻到病歷表的第二頁,細心地閱讀著:身體狀況──運動能力特強;病徵──沒有明顯徵狀,偶爾會心絞痛發作;檢查結果──心臟組織逐部壞死,併發心臟衰竭。

診斷:

結果──Unknown。

治療──Unknown。

這就是人不可以貌相嗎?司徒這時心頭一陣沉重。Unknown……這對於醫學界的人來說,是最為沉痛的結果,也對於司徒來說,是最為難受的責任。

Unknown……意味著司徒必須與死亡正面對峙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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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山 於 2007-11-01 20:03:00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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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終章 洋紫荊
 
「醫生!病人心跳停止!」毛小姐看著心律計說。

「AED(心臟電擊器)!」周醫生喊道,於是一名護士立即準備了一部AED。周醫生拿起電擊器,亳不猶疑地向眼前的身軀輸入電流。

他眼前是一名十六歲少女,那是他的病人,曾經發誓一定要救的病人,也是一名失去了寶貴青春的病人。沒有人知道她的病因,也沒有人知道救她的方法即使是這種死生關頭,也沒有知道能不能救活。

在急救部中,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電擊,一次……兩次,十五分鐘……半小時,可是心電腦仍舊是筆直的「咇」聲。當到了第十多次時,毛再也看不下去,任何醫護人員也清楚知道,進行了三、四次也沒有回復的病人,生存機會已經是近乎零。然而那時的周醫生彷彿已經沒有意識,只是不停地對少女施以電擊。

「周醫生,這已經是第十八次了。」毛忍不住說。周醫生卻無視她一樣,只顧再一次進行電擊。

二十次……三十次,這時周醫生因為疲倦而停下來。只是儘管周醫生拼了命地嘗試,眼前的少女卻一點起色也沒有。毛看著已經疲憊不堪的周醫生,不禁走上前來抓住對方的臂膀說:「雖然很可惜,但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。」

聽著毛的話,周醫生沈默了。可是他並沒有放棄,他深吸了一口氣,問:「毛小姐,科學和奇跡,你相信哪一樣?」

毛對周醫生突然的提問,忽然啞了口。於是周醫生又接下去說:「我相信,科學是用來創造奇蹟的。所以她一定有救的……回來吧,林泉惠!」

說罷,周醫生又一次拿起了電擊器。



在深夜的醫院中,有一名男子正在走廊上奔跑著,慌忙而混亂的腳步聲,追趕著一片的死寂,在陰森的走廊中迴響。

蒼白的月光照射在男子憂心的臉上。男子在奔跑的同時,心臟彷彿被一股沈重的壓力壓抑著,想要猛烈地跳動,卻又無可奈何。男子的呼吸一片絮亂,他只是用力地把空氣抽到體內再呼出。

然後當他來到115號房前,用力地推開門,跌撞間喊道:「惠!」

房間內的周醫生、毛以及司徒一併望向撞進來的浩,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一陣憂傷。在房間中央的病床上,躺著一名十六歲的少女。那名少女戴著呼吸輔助器,右手手腕上插著大大小小的喉管,平日活潑的臉上,如今只有虛弱和死亡。

心律調整機的聲音,比平日更微弱。

看到這個情景的浩,走到了病床旁邊,幾乎整個人要跌跪下去。他抖著的手摸索到少女的床邊,強忍著淚水問:「惠……她怎麼了?」

周醫生看到如此光景,也不忍心把事實說出來,只是本著一名醫護人員的本份,他還是理智地回答浩說:「她的病情急遽惡化,心臟有六成壞死,只是靠輔助器才能勉強跳動。說實話……情況並不樂觀。應該說,她到現在還生存著,已經是奇跡了。」

浩聽到這番話,猶如晴天霹靂。他輕撫著惠的臉,死亡的氣息正穿過浩的手指,轉到了他的心坎處。然後他又沈著聲音說:「惠……還會醒過來嗎?」

「不知道……可能會醒來,也可能就這樣一睡不醒。不過即使她醒過來,也將是最後一次了。」周醫生回答說。「如果要動手術,請你把握那一次機會說服她吧。」

浩聽到周醫生的話,深深地低下了頭。周醫生看到浩臉憔悴的樣子,終究不忍心看下去,便和毛一同離開。剩下來的浩和司徒,分別看著床上的惠,好一陣子沈默不語。先說話的是支支晤晤的司徒,她吞吐著說:「林先生……關於惠的病因……」

「司徒小姐,惠發作時,妳是第一位趕到的吧。」浩打斷司徒的話說。

「……是的,為甚麼你會……知道?」司徒這刻害怕對方會責怪自己,因為惠是為了自己才使用了力量的……

「……司徒小姐……妳看到了吧。」浩看著惠的臉容說。「從死神而來的力量。」

「原來……林先生,你早就知道了嗎?」司徒緊繃著眉頭問。然後浩沈默了一陣子,才又說道:「……我好歹……也是她哥哥……」

浩的聲音顛抖得非常厲害,似乎是壓抑著某種情緒。從司徒的角度,可以看到浩勉強擠出了向上翹起的嘴角。那既不是笑容,也不是悲傷,而是表達著難以理解的恐懼。他為甚麼要恐懼呢?司徒心想。

「可是,林先生……惠這次發作是因為……」雖然害怕說出口,但司徒還是決定要說出來,她已經答應過惠,不會再對病人的生死加以逃避了。只是浩卻阻止司徒說:「對不起,司徒小姐。妳不用特意告訴我原因。畢竟這是惠的決定,我不想用自己的感情來評定她的行為。」

聽到這話的司徒,感到訝然。

「林先生……這樣好嗎?」司徒問道,浩只是點了點頭。



在黑暗之中,惠呆立著,看著在彼方的光芒。她不想去追求,只是靜靜地站著。比起被黑間吞噬,她更害怕那遠方的光芒。因為在光芒之中,有她不願捨棄的人和事物。

既然早晚要分開的,她寧願不再去追尋,這對對方來說,也是一種幸福吧。

這時,一把聲音在黑暗之中迴響著,惠知道那是來自死神的聲音。

「根據吾等間的契約,汝之命將歸吾手。」聲音低沈地說著。

惠沒有回應,那是她早就知道的結果,既然最初走錯了第一步,她也不打算在這時後悔。

「林泉惠……汝知罪否?」聲音強烈地說。

是的,她有罪,每一個與死神定下契約的人都有罪,那是名為貪婪的罪。

「回答吧,凡人。」

「既然我是有罪的話,你為甚麼要刻意讓我看到光呢?」

在死神的質問下,惠背對著光芒露出了輕蔑的一笑。死神對於惠的反應,作出了沈默的評價。大部分的人在面對死神時,總是驚惶失措,畢竟想生存是人之常情。只是死神對於惠的反應也不感奇怪,因為惠那一記笑容,已經被她抖震的手出賣。

可是對於眼前的少女,死神還是不能理解。一個面對死亡的人,竟然會想拯救另一名貪婪的罪人……

「汝不留戀世間?」

「我只是面對那我應負的報應而已。」



「我們的母親是在生下惠之後,抑鬱症自殺死的,因此我們小時候常仰賴爸爸。然而爸爸卻在四年前車禍去世。」浩訴說著過去的往事,同時握著惠的手。「那時我是大學的最後一年,因為在校留宿的關係,我甚少回家,故此惠常常是獨自一人的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時我真是非常愚蠢,只是一心想著要讀好最後一年,到社會找一份好工作照顧惠,卻沒有注意到惠的真正需要。

「那時惠似乎因為寂寞,常常晚上在外留連,之後更招惹了黑社會。

她本性順良,從不跟人家爭鬥,結果她一直被對方欺負。想尋找幫助,卻沒有人可以幫助她。為此,她漸漸把自己封閉起來,更使她連一個朋友也沒有。

「後來,她似乎有一段日子患上了自閉症。她似乎也因此想起了爸爸,也許她追求爸爸的影子吸引了死神的興趣,於是她在三年半前與死神定下契約。那份契約,給了惠起死回生的力量,也同時給了她這個病。

「只是起死回生沒有成功,不過惠還是付上了代價。惠第一次發病是在三年前。」

司徒看著浩,她可以看出浩只是故作堅強地說著。然後浩又接著說道:「知道那一切,是在兩年半前,死神來找我定下契約的時候。」

「死神也找上了林先生嗎?」司徒驚訝地問道。

「是的,契約是用我的生命換取惠的生命。」浩回答說。「只是我沒有答應而已。」

「為甚麼?」司徒問道。

浩苦苦地笑了一笑,然後替惠整理一下頭髮,又說:「或許是後悔吧。我也不知道。我只是想,像惠這樣我就不會後悔了嗎?和惠交換的話,就是對我們來說最好的決定了嗎?我只是決定做我能做的事而已。」

司徒看著浩,然後拉了一張椅子在浩旁邊坐下。她佩服著浩那一份不依賴其他力量的勇氣,也佩服惠那在絕望之中捨己的精神。她覺得,和自己相比起來,這一對兄妹就像是擁有非人的能力。

在痛苦之中成長的能力……

在心律計的響聲中,兩人默默地等待著沈睡的惠醒來。沒有人知道她是否會蘇醒,但就像浩所說的,他們只是做他們可以做得到的事而已。

惠一吸一呼地睡著,平靜得彷彿快要消逝一樣。

忽然司徒感到大腿處一陣刺痛,她找了找制服的裙袋,拿出了一枚洋紫荊胸章和一枚洋紫荊戒指。

司徒忽地想起了以前的事,就像從很久以前開始,自己都是被惠照顧著。

妳知道洋紫荊的花語是甚麼嗎?很久以前惠說的一句話,這一刻又回到了司徒的記憶中。於是她問浩說:「林先生知道洋紫荊的花語嗎?」

「燦爛繽紛、自由奔放……這也是惠喜歡它的原因。」浩回答說。

「自由奔放嗎?」當司徒口中暗唸著時,惠忽然發出了呻吟聲。兩人立即撲上前來看著惠,同時惠慢慢張開了眼睛,一臉痛苦地看著兩人。當她意識到自己又回到真實的痛苦之中時,第一句竟是說:「死神……為甚麼不帶走我呢?」

無論惠說甚麼,浩也只懂興奮莫名地握住她的手。浩一時間高興得說不出話來,只能不停地喊著惠的名字。惠對這名血濃於水的唯一的親人,亳不領情地扳起了臉,冷冷地說:「哥哥,請你……放手好嗎?」

惠的無情話使浩愕住了,他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,因為他知道惠是善解人意的孩子,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。然而惠卻又一盆冷水地潑在浩的心中,說:「反正……你只是來……勸我做手術吧。」

「惠……」浩對惠古怪的言談和行為感到無奈,但令他更痛苦的是,惠表明了拒絕做手術的決心。「妳為甚麼要這樣說?」

「請你……走吧。我不想……見到你……」

「等一下,惠!妳難道就不想活下去嗎?」浩大喊道。

「活下去……會比較好過嗎?」惠激動地說,因為刺激了病情,她痛苦地捏著胸口。她深吸一口氣,強忍著痛楚又說下去:「活下去……就會快樂嗎?還不是回到……從前那孤單一人的……日子。」

惠的話,猶如對浩判了死刑。唯一讓浩耿耿於懷的時間,就是掉下唯一的血親的時候。這下他終於知道惠一直怨恨著自己,他感到羞愧,低下頭說:「雖然以前是我做錯了,但是以後我會更加關心妳的。」

「……你能給我……甚麼?我想要的……你卻……不能給我。」

「妳告訴我吧,妳想要的,我一定會給妳的!」

「死亡……」惠直截了當地回答說。浩呆了,絕望讓他回不上話。他對於自己的無力感到悲哀,他連唯一珍視的妹妹也抓不住。

突然,一陣強烈如被利器貫穿的痛楚傳到了惠的心臟,她緊捏著胸口,每一下呼吸都教她感到疼痛,使她呼吸困難。司徒見狀,立即按下了房間內的緊急按鈕。即使陷入了絕望,浩還是撲上來抱著惠,就算惠不需要他也好,他始終放不下對方。

「放開……」惠痛苦地說著,她非常賣力地想要掙脫浩,可是來自體內的疼痛使她控制不了身體。

「為甚麼?惠,妳就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?」浩終於也落下了淚,嗚咽著說。惠卻沒有回答他,她別過了頭,不去看浩的臉。

忽地一陣血腥湧上了惠的喉頭,她猛地咳嗽著,喉頭的血腥味湧出了嘴巴,沾染到呼吸輔助器上。惠咯出好大一灘血,這時心律計又緊密地響起,司徒立即瞄了心律計,那竟是異常地高的讀數。

「惠!妳支持著,我已經叫醫生了。」司徒對惠說。惠卻只是輕輕地一笑,彷彿對於生死之事亳不介懷。

「做手術吧!我不想妳死啊!」浩搖晃著惠說。

「不……要……」惠用微弱的聲音說。

「妳就那麼不想生存下去嗎?」浩大喊道。

「可以死去的話……不是……很好嗎?」

司徒聽到浩和惠之間的對答,總覺得有點不協調感。好像那些話都不是出自惠的口中,又或者該說,不是出自她的心中。

平日總是那麼喜歡哥哥的惠,總是那麼樂觀的惠,總是那麼熱心的惠,不是與現在的情況相反了嗎?這中間隱藏著甚麼嗎?

這時司徒想起了手中兩枚洋紫荊,忽地明白到答案一直握在她手中。

惠完全地避開了浩的視線,任由浩的再三懇求,她都堅決不答應做手術。就好像根本已經放棄了生存的可能性一樣,還是說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活下去?可是這些都並非真實,司徒走到惠的床邊,將洋紫荊胸章放在惠的手中,沈穩地說:「惠,妳說了謊吧。」

司徒突然而來的言論,浩和惠都感到非常地驚訝。司徒卻不以為然地又續道:「一個想要求死的人,會喜歡洋紫荊這種花嗎?妳曾經問過我吧,洋紫荊的花語。林先生也說過,妳喜歡洋紫荊的理由,就是因為它的花語。」

惠沒有回答,她只是默默地躺著,眼神似乎希望對方不要再說下去。

「燦爛繽紛、自由奔放。那不單是妳喜歡洋紫荊的原因,而是妳自己的願望吧。」司徒直截了當地說。「妳其實一點也不想死,我沒說錯吧。」

「那又……怎樣?」惠強忍著痛楚,冷冷地說。「無論我……的本願是否……想活下去,我寧願死……也是一個……改變不了的……事實……」

不要試圖想去顛覆世界的定律。司徒回憶著惠曾經說過的話,然後她又說道:「因為妳相信契約是不可顛覆的,因為妳相信妳是必須死的,所以妳不想成為林先生的負累。這就是妳不想動手術的原因吧。」

「是這樣的嗎?惠。」浩聽到司徒的話,立即問道。「我可從來沒有想過妳是負累啊!」

「……夠了!死神的契約……是不能違背的……即使動手術……也只是……浪費時間而已……」惠拼命地說。然後她又感到另一股疼痛湧入她的心臟。

「妳說過:不要試圖想去顛覆世界的定律。能否顛覆死神的契約,沒有人知道;動手術之後,妳能否生存下去,也沒有人知道。但是我知道因為周醫生沒有放棄妳,所以現在妳又能見到林先生。為甚麼妳可以醒過來啊?為甚麼妳還活著?這些都是在我們眼前浮現的奇。想將希望寄託在不可預測的力量之上,那才是強求。用自己的力量創造的,那就叫奇蹟啊!」司徒長篇地解說道。

這時浩緊握著惠的手,哭喪著的臉又一次微笑著面向惠。惠可以從那握著她的力量之中感受到浩對自己的感情。

奇蹟嗎?像我這種罪人,死神為甚麼要讓我回來呢?

這時從惠的眼角,滑下了一點水滴,那是她為第一次面對生存而落下的水滴。在隱藏在一切謊言的背後,唯一留下的真實,就是從她口中說出的一句話:「我想……活下去。」

突然又一陣猛烈的痛楚湧上了惠的胸口,惠感受到心臟猶如大象奔跑的強烈跳動,心律計的讀數猛地急升。惠感到不安,這刻她第一次想抗拒死亡,第一次為了生存而掙扎……

第一次想去抓住生存的感覺……

此時,周醫生和毛小姐趕到病房之中,周醫生立即替惠進行了簡單的身體檢查,然後問浩說:「她同意動手術了嗎?」

浩點了點頭。毛小姐立即呈上一分手術同意書,簡單而明確地給惠解釋了一遍。惠不穩地握著筆,但是卻非常地賣力地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「幸好,還來得及。」周醫生微笑著說。「毛小姐,立即把惠帶到手術室!」

「周醫生,不是說,手術的準備還……」司徒小姐追問道。

「不用擔心,就在剛才的時間內,我已經準備好人手了。」周醫生回答說,然後轉向浩。「林先生,就像之前所說的,人工心臟移植手術是一個成功率低於10 %的手術,猶其在惠這種狀態之下,成功率不會超過5 %。」

浩平靜地聽著周醫生說,這刻他彷彿已看到了結果。周醫生看到浩的反應以後,才又續道:「但是我會用科學去創造奇蹟的。」

浩笑了一笑,看著惠進到了手術室。

沒有人知道手術是否成功,沒有人知道是否會有奇蹟。

不過看著手術室的紅燈亮起,已經是最大的奇蹟了……


後記:
接受命運和創造奇蹟,人總是糾纏在這兩個決定之間。總是妄想有奇蹟的話,那就是一種貪婪。總是只顧接受命運的話,那就是一種懦弱。但是這兩者之間有平衡點嗎?站在兩者的中間綫;上,我們只能選擇其中一方而已。
不過至少,我們能在不同的時候,選擇不同的答案。




=====hakusho1488 於 2007/11/1 下午 12:05:46 修改文章內容

羽山 於 2007-11-01 20:04:00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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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時間:2007-11-01 20:04:00
第五章 死神借貸
 
自從上一次平的事件以後,已經過了一個月。第一天復職的司徒,雖然已接受了院方的處分,但再一次回來還是不好過的。在停職其間,司徒就為了平的事多次親身向其親屬道歉,然而對方表現得並不體諒,最後將司徒趕走。這些事都讓司徒更加自責。

聽說平因為上次的事故引起了腦部缺氧和呼吸困難,至今還需用呼吸輔助器才得以維持生命。雖然惠說平並沒有因此而討厭司徒,然而司徒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。

一直說要拯救生命,但結果卻是差點害死了一條生命。

已經被下令不准再負責平的病歷的司徒,本著責任心和自責感,在照料惠的途中,走進了平的房間。那時平正躺著,雙眼呆濟地看著天花板,就像是失去了自由的人,同時失去了靈魂一樣。

司徒看到這幅光景時,內心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。平的病情本來就不是那麼嚴重,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的話,平已經進行了手術,在等著出院了吧。

平注意到司徒走了進來,就把目光轉向司徒,天真地笑著。然而平這刻的天真,對司徒來說就是最大的殘酷。司徒揪著心口,感到自己真的罪無可恕。

「雅雯姐姐,妳回來了?」平有氣無力地問道。

「我回來了。」司徒故作堅強地笑著,如果可以的話,她真的想哭。

「你最近怎樣了?」

「我最近很好,雖然媽媽就是不讓我外出。」平依然笑著說。

「外出?你想去哪裡嗎?」

「去看流星雨,這個周日會有流星雨。」平回答說。「我的朋友說流星雨很漂亮的。」

「……是的,是很漂亮。」司徒說到這裡時,很勉強才忍住了淚水。

這一切都是我害的,如果可以的話,讓我在床上受苦好了。她這樣想,然後為了防止自己哭出來,只對平敷衍了幾句,就早早地離開了。

明明有很多話要說的。司徒在離開時,看到平寂寞的眼神時,心頭又不禁湧起一陣疼痛。

既然是我的錯的話,就讓我來承受好了。有沒有人可以幫我啊?

「汝若抱有執念,吾將借力量予汝。」就在司徒強烈地渴望救助著時,忽然一把聲音在她的腦內盤旋著。司徒驚慌地四下張望,可是四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。她起初以為自己聽錯,就不以為然,繼續往惠的房間走去。來到窗戶旁時,月光正好照在司徒所站的位置。那光芒彷彿對司徒依依不捨,對她形影不離。這時在司徒腦內又響起了一把聲音:「渴望吧!如此吾將借予妳力量。」

又是那把陰沈得可怕的聲音……就像是帶著死亡的氣息一樣,如同殭屍低吼的聲音一樣。司徒因此嚇了一跳,又一次觀望四周,然而還是一無所獲。她開始感到心慌,心想著會不會是精神衰弱了?

她怯生生地來到惠的房間時,惠就站在門後,似乎是想要歡迎司徒。然而司徒卻沒法表現出高興的神色,因為她還害怕著那聲音。看到臉色變青的司徒,惠擔心地問:「司徒小姐,妳又不舒服了嗎?」

「不……不是的。」司徒抖著聲音說。「我好像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。」

「聲音?怎麼樣的聲音?」惠問道。

「人的聲音……好像在說要借力量給我。」

「力量?」惠聽到這裡時,似懂非懂地沉思著。這時嚇壞了的司徒,還是壯著膽子,盡工作的義務,問:「惠妳有甚麼需要嗎?我替妳拿來。」

「不,沒有。麻煩妳了。」惠微笑著回答。於是司徒就只抄了抄一些數值,便離開了病房。等司徒離開之後,惠又開始想著對方所說的聲音。

力量嗎?力量……難道!惠忽地找到一些端倪,然後慌張地追著出去了。



「追求吾吧!司徒雅雯!」聲音又再一次在司徒腦內響起,這次她很確定自己是聽到聲音的。

的確是有聲音在她腦內迴盪,而且是很接近的。可是在哪裡?

那一把如鬼一般的可怖聲音,卻又使人感到無法抗拒的低嗚……

「你到底是誰?你在哪裡?」司徒就像自言自語般說著。

「到天台來吧!吾將在那等妳。如果妳想幫助穆家平的話。」聽到這一段話時,司徒整個人僵住了。

這個人是誰?為甚麼這個人會知道平的事?諸多的問題一時在司徒腦內湧現,但最讓司徒關心的事,還是對方說可以幫助平。

如果是為了平的話,我想得到力量。



因為司徒的事而坐立難安的惠,在走廊上奔跑,尋找著司徒的身影。然而在這一所大得花一小時也走不完的醫院內,要找一個人,就好比大海撈針一樣。

可惡,到底在哪裡?惠忐忑不安地跑動著,不過這些都只是徒勞無功。她感到只要遲一秒鐘,事情都會變得不可收拾。就在惠感到絕望之際,她忽然靈機一動,雙手平放在胸前,心裡暗唸著一句像咒文的句子。

創造.預知力。

忽然司徒的形象在惠的腦內浮現。影像中的司徒正在天台上和一個不知名的人交談著。

那人披著一身的黑色,以及戴著白色的面具。

果然!看到那人的惠,心裡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。只是要前往天台,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。於是惠又暗唸著另一句句子。

創造.速度。

惠的腳下忽然一輕,以如聲音一般的速度飛奔著,一路直衝到天台上……

要趕上啊!



那邊廂,司徒正好來到天台上。月光正好在廣闊的天台中央聚集成一點,在月光的中央,有一名披著黑袍、戴著白色鬼面具的人站,

不……飄著。司徒看到那人沒有腳,於是驚訝得發不出聲音來。因此對方先開口問道:「司徒雅雯,汝想借吾的力量嗎?」

司徒抵住驚慌的心情,說:「你是誰?」

「吾乃掌管死亡之神。吾再問一次,汝想借吾的力量嗎?」對方再一次問道。司徒聽到對方的回答時,更加表現出慌惶的神色。拯救生命的醫護人員和引導死亡的死神本來就在道德上不合,可是說到能夠救平……司徒考慮了一陣,回話時因為害怕而抖著身體:「你說的力量真的可以救平嗎?」

「可以。」

「可以讓他立即回復健康嗎?」

「那要看汝付出的代價。」

「不論甚麼代價我也願意!請把力量借給我吧!」司徒大喊著說。

「很好,契約成立。」就在死神話畢之際,一陣強風刮起,死神的黑袍猶如吞噬一切般飛揚。當黑袍延伸到空中的月亮時,一道紅光包圍了司徒。司徒可以感到有某種力量流入自己的體內……可是,好像不對勁……

那力量與其說是充滿身體,不如說是消滅身體……

好可怕……

天台的鐵門忽地被扳開,衝進來的惠大喊道:「死神,給我停止!」
這時紅光排列出的,一段又一段的咒文構成圓形,包圍著司徒。那些咒文就像腐蝕著司徒一樣,污染對方的身體。這時死神注意到惠,便轉過身來說:「林泉惠,汝已是快死之人,仍在使用力量嗎?」

「求求你!停下來!」惠突然跪倒死神跟前,哀求道。然而對於看慣生死的死神來說,這種動作一點意思也沒有。祂一貫冷淡的語氣回答說:「吾的契約是不因外人而停下的。」

「那我用力量總可以了吧!立即停下來!」惠大喊著。聽到惠的說話時,死神沉默了,祂看著惠,感到有點不可思議。那時惠的眼中流露著極為堅定的神情。

「回答我!」惠再一次大喊道。

「……即使這會要汝之命也……」

「沒所謂!反正我本來就是快死的人了!」

「……那麼,吾將履行與汝之契約。」

死神的黑袍一揚,包圍著司徒的紅光漸漸退去。在最後一點紅光也沒落以後,死神朝惠看了最後一眼,然後祂黑色的身影便消失於無形。同一時間,惠突然腿下發軟,跌坐在地上。司徒見狀,立即搶上前來,扶住惠。

「惠!」司徒喊著對方的名字。惠大口地喘著氣,似乎極為疲累似的。她深呼吸,稍稍定穩定下來以後,對司徒說:「放心吧。我只是因為跑上來有點累而已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司徒正想回話之際,惠阻止了她。

「因為時間不多,我們還是直接進入正題吧。」惠說著。這使司徒感到疑惑:為甚麼時間不多了?

「為甚麼要向死神借力量?」惠問道。

「……因為平的事……」司徒內疚地說。

「我不是說過平沒有生妳的氣嗎?」

「但是平說他想去看流星雨。」司徒低下了頭,每當她想到這樣,就會不由得責備自己。「如果不是因為我,平這個周未就可以去看流星雨了。」

「所以妳才想借死神的力量來醫治平嗎?」

「是的。」司徒回答說。

因為是我的責任。是因為我,平才失去了和家人的時間……

司徒打從心底感到內疚,但是惠這次一點也不體諒。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然後非常生氣地罵道:「笨蛋!不要把人的生命看得那麼輕!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另一個人的生命,這有甚麼意義啊!」

「……用自己的生命……?」司徒驚訝地說。

「妳不知道嗎?向死神借取力量的代價……」

「不,衪的確說過要付出代價,但……」

「那就是生命啊!」惠嚴肅地回答說。「妳連這麼重要的事也不知道嗎?契約者借取力量的代價就是自己的命!」

司徒聽到這裡時,整個人都傻了。的確當她答應死神時是十分地魯莽,只是她萬料不到自身要付出的竟是……直到現在,司徒才懂得害怕。

「……司徒小姐,人的力量是有限的,不要試圖去顛覆世界的定律。有些已經注定的錯,盡了力修補就可以了,勉強下去的話只是強求而已。毛小姐說過,作為一名醫護人員,妳能夠做的只是醫療,而不是掌控病者的生命。」

「可是,我……」司徒在這時也終於落下淚來。她對於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事,一直以來的自責,在這刻終於可以放開。站在拯救生命的前綫;,從來不允許失敗的職務,使司徒更加強求自己走向完美。或許她一直以來都被醫護人員的責任捆綁,等待有人對自己說:即使錯了也沒關係,只要盡力就好……

即使是醫護人員,也是從失敗中學習。強求甚麼的,最終只會走向滅忙。

「放心吧。平不會怪責妳的,他的生命還長,而且流星雨也不是只有一次。」

「惠……對不起。」司徒抱歉說。這一聲「對不起」,包含了各種歉意。

「不要這樣說,我也曾經……」惠說到一半,忽地感到在胸口內湧上強烈的刺痛。猶如萬箭穿心,也猶如漸漸熔化一般,彷彿心臟自主地在強烈跳動以求取無限的痛楚。這種痛楚使得惠猛地揪住胸口,無力地倒在地上。

「惠!」司徒看到惠如此地痛苦,也只能在一旁喊著,卻幫不上一點忙。

「別……擔心,是死神……來拿借貸的……代價而已。」這時又一陣痛楚攻進惠的身體,只是這次不在心臟處,而是在肺的位置。

「這別我怎麼不擔心!」司徒驚惶地說著,忽地想到惠之前說過時間無多。

惠因為心臟的疼痛而抽蓄著,因為極度的疼痛使她眼淚也不住地湧出。那種痛楚已經超出了她能夠承擔的程度,彷彿整個胸骨下都散佈著痛楚的源頭。心臟每跳動一次,痛楚就會劇烈地侵蝕惠的意志,想要呼吸,可是一抽動,刺動就立即反撲,使她抽不到一絲空氣。

惠因為痛楚而低聲嘶叫著。司徒則只有抖著手,拿起對講機,向人求救。

這時,因為極度的痛苦,使惠昏死了過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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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山 於 2007-11-01 20:04:00 修改文章內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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